Chapter 27

“看起來氣色很不錯嘛，臉也圓一點了。”

聽到主治醫生進藤略帶欣慰的語氣，櫻井翔笑了。“也是多虧進藤教授您的悉心治療。”

“哪裡呀，”上了年紀的進藤教授笑著說，“你這種病最重要是日常飲食調理，只要三餐定時，少吃刺激性食物就會好了，作為醫生的我能幫的其實不多......所以現在是終於迴歸正常了嗎？”

面對長輩看似調笑實質探究的目光，櫻井落落大方：“最近飲食是正常很多了。”

聽到這個世侄避重就輕的回答，進藤教授知道再問下去不是關心而是八卦了，笑呵呵地說：“那就好，你母親應該可以放心了。”

櫻井的笑容僵了那麼一下。“是、是啊。”

“已經一個多月沒複診了，那麼還是先檢查一下吧。二宮君？翔君就拜託你了。”低頭看病歷的進藤教授並沒有看到他一瞬閃過的不自然表情，逕自安排。

“是，教授。”一直站在教授身後的二宮和也恭恭敬敬地接過對方遞來的病歷，櫻井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這是我的得意門生，翔君你可以放心地跟著他，常規的檢查他已經很上手了。”

“啊，那就有勞了。”櫻井看著眼前個子小小的男生，禮貌地致意。

做完那個令人作嘔的胃鏡檢查後二宮通知櫻井要過午才能拿檢查結果和藥。這樣的安排有點打亂他的計劃，櫻井想起了今天進藤教授的話，想了想，掛了電話給母親。

因為不是節假日雙休日，所以母親今天還要上課。為了遷就她，櫻井約了她在學校附近吃午飯。去接她的時候剛好遇上幾個她的學生在找她，櫻井坐在車裏等著。好一會看到母親跟那群女生揮手道別，他下車替母親打開車門。

“怎麼今天有空過來了？”櫻井媽媽坐上車，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後就迫不及待看向已經有一段時間不見的兒子。

“明天我要去紐約出差，大概要半個月左右，所以出發前先來看看您。”

“你這小沒良心的終於想起來要見我啦？”說到這個櫻井媽媽有點生氣，不過知道兒子是真的忙，她也只是笑著罵他。

“對不起嘛。今天補償您，我請客。”櫻井笑著駛到了附近一家餐廳前停下。因為是在學校周邊，中午時分還是有很多學生來來往往。

挽著兒子的手臂走進餐廳，櫻井媽媽笑容滿臉。有學生認得是教授，意外地看到她挽著這麼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不免多瞧幾眼又小聲討論起來。

母子二人落座後點菜，除了主食和甜點外，櫻井替母親要了果汁，自己則要了一杯溫水。櫻井媽媽看在眼裏，疑惑地問：“怎麼只要溫水？不是很愛喝拿鐵嗎？”

“啊，咖啡刺激腸胃，我最近已經少喝了。”把菜單還給侍應，表示這樣就可以了。櫻井滿不在乎地回答。

早前驗出了有胃病的時候已經勸過他要戒刺激食物和飲料，但是他總把這些勸告當耳邊風，怎麼突然變這麼聽話了？

“你終於願意聽進藤教授的話了？”櫻井媽媽不動聲色地笑問。

“嗯？啊，是啊。”櫻井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這次看你終於長了點肉，我也就放心了。”

“抱歉讓母親擔心了。”

“說什麼傻話呢，突然這麼見外。”櫻井媽媽笑著拍拍他的手，歎了口氣：“若是有人能陪著你照顧你我就更放心了。”

櫻井知道自從自己和理紗分手後一直單身讓母親很惦念，偶爾見面了會像現在這樣念叨一下，卻從沒逼迫他去做什麼相親之類的事情。他明白母親心裏想什麼，不過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安排好時機才能妥當地告訴她。

“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好好的。”

“還是一個人住在六本木的公寓嗎？”

“對啊。”櫻井就著喝水的動作掩蓋了一下表情。

“你那間公寓，一個人住多可惜呀。”

“媽。”被母親這樣拐彎套消息讓櫻井笑了出來。“您想問什麼我都知道，不過......嘛......”

“不過什麼？”櫻井媽媽看到兒子這副表情，連忙追問。

“不過還不能告訴您，再等等吧。”櫻井笑著把手指放在唇上點了點示意要保密，又調皮地眨了下眼睛，賣起了關子。

剛好侍應生上菜，櫻井忙著給母親佈菜，這個話題就先暫停了。櫻井媽媽看著眼前沉穩的兒子，想起他剛才露出那副藏不住得意又幸福的表情，有點欣慰，又有點好奇。

多久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了。

大概還是在曖昧期？所以他才會這麼慎重吧。

不知道是誰，能有這樣的本事，能夠打開他封閉已久的心房呢？

她真的是很在意呀。

吃過午飯後，櫻井把下午沒課的母親送回實家。這種午後的時間點家裡沒有其他人，都去上班上學了，櫻井陪母親坐了一會，待她午睡後便又去了一趟醫院。

拿報告和藥的時候沒有看到跟在教授身邊那個瘦小的研修醫，不過櫻井也沒有太在意，與教授寒暄了幾句後便離開了。想著下午還有時間可以先回去收拾一下再接相葉去吃晚飯，可是當他走到醫院停車場附近卻走不動了。

他看到今天那個手腳麻利幫他做檢查又被教授讚不絕口的研修醫，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那個男人，剛巧他也認識。

是松本潤。

他倆就坐在一處剛好有太陽照到的草坪邊上，那個研修醫二宮的膝蓋上還有一個便當盒。

松本潤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吃飯的臉上全是柔和的表情，沒有平日看到的高貴冷艷，卻與他和相葉相處時的感覺又很不同。他伸手摸摸二宮的耳垂和髮梢，招來對方不耐煩的瞪眼，松本卻是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去年聖誕節送你的圍巾怎麼不見你系？”

“放在科室里呢，里面有空調，不冷。”

“出來外面就要系上了，看你臉頰都是冰冰的。”

“是你自己的手掌太暖了。別騷擾我吃飯，今天都快要餓暈了才做完所有檢查，你還不放過我嗎？”

“好好好，你慢慢吃。”松本收回手，看他夾起了一塊東西，笑著說：“那份生姜燒是相葉特意做給你的，還要我問你評價呢。”

“評價是......味道不壞，份量太多。”二宮滿足地咬咬嚼嚼，眯著眼睛看松本：“替我謝謝他啦。”

“你啊，嘴硬心軟。”

午後是病人休息時間，這個靠近住院部的停車場鮮少有人走動。來的時候為著前面急診中心旁邊的停車場滿了，櫻井才把車子停到這邊來，卻是萬萬想不到會看到他們這樣親昵的一幕。

去年送的圍巾？松本和二宮......認識很久了嗎？

相葉也認識二宮嗎？

他們，還有相葉，到底是什麼關係？

“說起來，快要到相葉氏的生日了。”二宮一邊吃飯一邊說，說著還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今年應該有人陪他慶祝了吧？”

聽到這話的松本換了個表情，斂著眉看向遠方。“不知道呢，前兩天有聽他說過，平安夜可能只有他一個人，他那位先生，似乎要出公差半個月，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回來。”

“唔......”二宮也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十二月難得的天高雲淡好天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就是擔心他自己一個人又要鉆牛角尖，上次看他似乎還是有點患得患失的樣子。”

“哎，我是給他做過不少思想工作了，不過大概是執念太深反倒現在更加放不開了吧。”松本搖搖頭輕笑：“我已經沒法再幫他做些什麼了，畢竟感情的事，還是兩個人自己處理比較好吧，就算身為朋友，也不好橫加太多意見。”

“你這個冒名頂替的男友已經做得夠多了。”二宮放下吃了大半的便當盒，抓起一旁松本買好的綠茶喝。“我還沒跟他算賬呢，借你做擋箭牌的費用。”

“吃醋了嗎？”松本揚起一邊濃眉，調侃地笑問。

“你看我會是那種會吃飛醋的人？”二宮喝完茶，舔舔唇，勾起一邊唇角笑得狡黠。

“就這麼放心我？”松本湊近他，飛快地在他帶笑的唇線上印上一吻。

“我是對我自己有信心好嗎？”二宮笑著推開他，開始收拾著身邊的便當盒。松本幫忙，兩人還不時小聲地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很快他們就離開了這一角。

櫻井沒打算當一個偷聽的人，他甚至還打算上前打個招呼什麼的，但他們的聊天內容讓他沒法邁出步子，直到他們走出這個停車場再也看不見身影了，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松本上完課回到辦公室就看到相葉捧著手機一臉苦惱。

“你怎麼了？”

“啊，潤君，上課辛苦了。”相葉朝對方點點頭，又看著手機，手指不時地還點來點去的。

“手機壞了？”

“沒有啊。”

“那你怎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相葉放下了手機，聲音有點小。“今天先生去復診，到現在還沒給我消息.....”

松本翻了個白眼，坐下來打開電腦準備工作，一邊還一心二用地吐槽他：“你們是高中生嗎？還要隨時隨地互相通報各自的情況？”

“不是啦，就是今天他去復診我有點擔心啊......”

“他又不是得了絕症，你擔心什麼？”

“潤君！”

松本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向對面氣鼓鼓的人。

“普通復診而已，他那麼大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生氣的相葉被松本說了這麼一句，又像一顆軟軟的糯米團子趴回了桌面，雙眼還是看著沒有任何消息進入的手機，悶悶不樂。

“先生說好復診完了就給我消息的......”

松本看了眼時間，快要晚上六點了，復診也不可能搞到這麼晚，不會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那你就不能直接找他？”

“我有發SNS給他，可是他沒回，甚至還沒顯示已讀。”

“打他電話呢？”

“那還沒有......”相葉坐起來，抓了抓頭髮，“不知道他發生什麼事，若是臨時公司有事，我打電話過去又怕打擾他......”所以他才會煩惱了那麼久啊。

“現在都什麼時間了，還顧忌那麼多？打過去問問看吧。”

電話響了五聲後，終於被接起來了。

“喂？”

“先生？”相葉莫名地很緊張，聽到櫻井的聲音就忙不迭地問了：“你還好嗎？復診結束了嗎？你現在在哪裡？”

“我沒事。”櫻井輕柔平靜的聲音傳來，他那邊的背景音很安靜。“復診結束了，我現在在家裡。”

“誒？那你沒收到我的SNS嗎？”相葉覺得很納悶，因為平時櫻井對他的消息都是秒回的，除非是在工作很忙碌的時候實在沒辦法才會連看的時間都沒有。

他明明特意安排今天休假去復診然後好安排明天出發去紐約的。

照理來說不至於會忙到連手機都不看的啊。

“啊抱歉，我睡了一覺，手機調了靜音沒聽到，剛剛看到屏幕亮了才知道有電話進來。”

“原來如此......”相葉鬆了一口氣，知道他沒什麼事就放心多了。“復診結果還好嗎？”

“嗯，還不錯。”

“那就好。”相葉無聲地笑了，“對了，先生，晚上想吃什麼？我順便買過來做飯？”

“啊！不、不用了。”櫻井叫了一聲嚇了相葉一跳。

“你不吃晚飯嗎？”相葉皺眉，不會是看復診結果好了所以又胡來了吧？

“不、不是，我現在不在家......”

“先生？”相葉越聽越納悶了，剛剛不是說在家裡嗎？

“我回實家去了。”櫻井的聲音又恢復平靜，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慌亂是相葉聽錯了一般。“出發前想跟我的家人聚一聚。”

“哦......”這樣也是對的，相葉點點頭。“那我明天送你去機場？”

“不用了，明天的飛機很早起飛，還有一位同事和我一起去，他住的地方比較近我實家，我們會一起出發的。你就不用來送我了。”

“這樣嗎......”想到有半個月沒法見到櫻井，就連現在出發前都不能見面又不可以去送行，相葉掩不住失落。“那......先生要好好保重，一路順風。”

相葉聽到櫻井似乎是笑了，應了一聲“好”然後沒有再多的話了。

“你怎麼不問我會不會想你呢？”上次去長野前，櫻井不停地逗他問會不會想他，可是這次反而沒問，相葉忍不住就問出口了。

“相葉君。”

“嗯？”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這樣正兒八經地喊了他一下，相葉歪了歪頭，回以一個不解的單音節。

“為什麼......相葉君從來都不喚我的名字，只喊我做先生呢？”

相葉被這話問住了。

“為......什麼？”他重複了一遍，似乎是不理解櫻井的問話，又似乎是在反問自己。

“對啊，我今天突然想起來，這樣的稱呼，好像我從來都只是你的先生，而不是你的誰。”

“先生、我......”才剛說出口，相葉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又喊他做「先生」了。

“其實無論你喊我什麼，我也很樂意，只是......你從來只喊我先生，讓我沒有什麼實感，好像......有種我們的關係還是停留在當年的感覺。”

“並不是那樣的......”相葉著急地想要辯解，然而櫻井還是心平氣和地說：

“先聽我說完，好嗎？”

相葉垂下了肩膀，握緊了電話，只得“嗯”了一聲。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說要追求你的時候，你說過，你和松本君其實不是情侶只是關係很好的床伴，所以也可以跟我保持那樣的關係的話？”

“不、我......”

“其實那是假的吧？只是為了躲開我的追求吧？”

他、他怎麼知道的！相葉慌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急得抓住了電話在這後樓梯不大的空間里來回踱步。

“先生、你聽我解釋——”

“你答應和我交往之前我就問過你，是不是跟松本君分手了才答應和我在一起，你說是，然而你當時沒有把實情說出來，直到現在也沒有說。”

“我知道你對我是有怨恨，所以大概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和松本君聯合做一場戲給我看......你在我面前保留著和松本君的這層假關係而不戳破，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呢？”

聽到這裡，相葉已經靠著牆無力地滑坐了下來。

“我喜歡你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當然我做的還遠遠不夠，可是我會努力證明給你看，這份真心。”說到這裡，櫻井的聲音帶了一絲苦澀的笑意：“就是不知道，相葉君心裏到底是如何想法。”

“我......”才剛說了一個字，相葉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他拼命地咬著唇，努力地忍住不哭，可是想要再開口，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

“不要哭啊......”櫻井隔著電話聽到他的呼吸聲，就知道他已經哭了。他不是想讓他哭的，可是今天聽到二宮和松本的對話，再仔細想了一個下午，櫻井決定還是要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二宮說相葉還是有點患得患失......若不是沒有十足的信心，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明白兩人中間分隔太久，變化是一定有的，相葉大概就是對那些不確定的因素想得太多才會更加放不開。雖然現在會讓他很難過，但這是必須要他自己去想通的，不然無論自己做得再多，也是徒勞的。

“相葉君，不如就趁我出差的這段時間，你自己再想一下？”櫻井頓了頓，“如果問題來自於我，你跟我說，等我改正好了，我再來追求你，如何？”

相葉哭得更厲害了。

“真的不要哭啊......”櫻井摩挲著放在桌上的車鑰匙。“這樣我會忍不住跑去看你的......我會趕回來陪你過生日的，乖乖的等我回來，到時候給我答案，好嗎？”

相葉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想要說什麼卻因為哭得有點喘不過氣來而沒法說上話，這時候防煙門被推開，松本訝異地走進來，看到這情況，氣得搶過了相葉快要拿不穩的手機。

“櫻井翔！你對雅紀說了什麼害他哭成這樣！”

松本潤拿著電話好一會都沒有說話，到最後竟然從最初忿忿不平的模樣變成無可奈何的表情，連連“嗯”了幾聲后，他掛上了電話。

他轉身看著蹲在地上縮成一顆球的相葉，歎了口氣，蹲到他面前，把手機遞還給他。

“還好嗎？”


相葉搖搖頭，但還是把眼淚抹了抽噎著問他：“先生他還說什麼了？”

松本歎了一口氣。

“他對我說對不起，說曾經把我當成情敵一樣看待感到很抱歉。”

相葉聞言低下了頭。

明明是自己的錯，明明是自己一直瞞著他，然而先生竟然先道歉了。

“潤君，我......”

“好了你不要跟著他對我說那樣客氣的話。”松本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了，把他拉起來：“其實這個主意我也有份出的，當時你們那樣的情形......唉，算了，這些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說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一直沒跟他說清楚。”

相葉手裏握著電話，心裏亂糟糟的。

事情已經不是說不說清楚那麼簡單了，先生......他還是看穿了自己彷徨不定的心思。

“那你打算怎麼辦？”松本看到相葉已經平復了下來，問。

相葉苦笑了一下。

還能怎麼辦？只能等他回來，好好道歉，然後告訴他，那些關於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想法了。

つづく